剃这种劳改头。”
两道影子亲密地贴在一起,拖在脚步后,被昏黄的路灯拉长。
他俩一路嘻嘻哈哈地回到家属院,立在楼道前,却渐渐都沉默下来。
“好好学习。”陈冬笑着挥挥手:“等你考上大学,我们去海边玩。”
许童突然拽住她手中拎的布袋,从兜里掏出个小巧的手电筒装了进去:“走夜路小心点,厂外头那段没路灯。”
“这个是我调的辣椒水,要是有坏人,你对着他眼睛滋他。”
他手里拿着个小喷瓶,冲陈冬演示着。
陈冬啼笑皆非地看着他:“你又不是不回来了,一个星期不还能见一次吗?”
许童面色一沉,扯过她的腕子,严肃地把喷瓶塞进她掌心:“你别不当回事,万一真派上用场了!”
“知道了。”她再一次挥了手,转过身:“你也赶紧回吧,好好学习啊。”
那道纤瘦的身影渐渐隐没在楼道的黑暗中。
许童仍立在原地,静静听着负一层楼道中传来的脚步,而后是钥匙串碰撞的响动,与铁门撞击门框的声响。
他这才转过身,慢慢地,往自家方向走去。
高二的课程也确实较之前更加繁重。
许童星期六中午才能回家,星期天中午就又要返回校园。
他会在休息的时候,去接陈冬下班,两人几乎也只剩下那段路的相处时光。
而后,突然的一天。
许童一家人从家属院里消失了。
起初,陈冬也只是耐心等待着,会在下班时绕到他家门口。
里头总是寂静一片。
隔着窗玻璃,能瞧见电视机的蕾丝罩布泛着陈旧的黄痕,鞋子工整地摆在鞋柜中,玻璃茶几的表面覆着层轻薄的灰尘。
待到树叶枯黄,秋风萧瑟时,她终于按捺不住,托嫂子帮忙打探许童的下落。
嫂子很快从一位做护士的邻居嘴里打听到消息。
许童曾向那位邻居咨询过一些治疗肺癌的药物,似乎是他爷爷患了肺癌,现在人已经去了省会的大医院进行治疗。
“去看看他们吧,许童不是跟你关系挺好的吗?”
嫂子这么说道,做主给陈冬请了两天假,拿了一千块钱出来,让陈冬往省会医院跑一趟。
陈冬直至在病房门口时,人还是朦朦胧胧的。
走廊上摆着一张张惨白的病床,消瘦的、戴着针织帽的病人们在病房中进出,空气中盈着刺鼻的消毒液气味。
她提着牛奶和果篮,倚着走廊的墙壁,忽然不敢往里再迈出一步。
她该如何安慰许童?她该做出什么表情,说出什么话语,才能让他生出些许慰藉?
屋里忽然传来许童爷爷嘶哑的声音:“咱啥时候回家?”
“不回家,咱们在这儿治病。”
她听见许童这么说道。
“胡说八道!”不锈钢饭盒当啷砸在地面,骨碌碌地滚到病房门口:“我的身体我自己能不清楚?!我好得很,不用治!”
说着,带出串撕心裂肺的咳嗽。
屋里又安静下来。
“那都是你爹妈用命换来的、以后给你娶媳妇的钱!你不要再给我治病了,癌症哪有能治好的!你把我带回家,等我死了,给我办个热热闹闹的葬礼,这才是孝顺我,否则我做鬼也不能安心!”
他声音如个破风箱似的,断续地漏着风。
一阵衣服蹭动窸窸窣窣的声响,夹杂着缓慢而沉重的脚步,许童的身影出现在病房门前。
他弯下腰,捡起地上的饭盒:“能治好的。”
他又重复一遍:“医生说了有治愈的希望。”
起身时,猝不及防与陈冬撞上视线。
他好像瘦了些,眼眶下堆着大片乌青,头发也长长了,单衣皱巴巴地挂在身上,下巴残留着些许胡茬。
他怔愣一瞬,握着饭盒的手往背后藏了藏,长睫低垂着,掩住视线:“你怎么来了。”
陈冬僵硬地迈动脚步,走到他面前。
两人仍旧沉默着。
半晌,她张了张唇,轻轻问道:
“吃饭了吗?”